【周易上經(jīng)】第6卦-訟卦?天水訟卦（坎下乾上）－（清）王又樸撰《易翼述信?卷三》

?【坎下乾上】

訟：有孚，窒惕，中吉，終兇。利見大人，不利涉大川。

○彖曰：訟，上剛下險，險而健，訟。訟有孚，窒惕，中吉，剛來而得中也。終兇，訟不可成也。利見大人，尚中正也。不利涉大川，入於淵也。

彖傳逐句詳註甚明。剛來得中，總註有孚窒六字。有孚，即所謂有實情也。有情而窒，情不能伸也，此訟之所由來也。惕中，《本義》作得中，諸家多作中止。中止之義，與各爻詞合。蓋惕於中道，或惕於中心，則必止矣。但各卦往來之義，似依安溪李氏作虛象說為妥。必拘拘於自某卦來，多不可通耳。入於淵者，淵深而不可測。訟而入淵，則機械變詐，無情而有辭，是終訟者矣，正與惕中者反。

象曰：天與水違行，訟；君子以作事謀始。

水氣升天，則順天以澤。物既自天而下於地矣，則天左旋，自東而西；水右流，自西而東。卦上天下水，其象如是，是為違行也。然當(dāng)其在天之始，則未嘗違也。夫天者何？理而已矣，九四所謂命是也。人茍順於天理，即合乎人情，何至有訟？有訟則必違其初，念之天理可知也。及不克訟，乃反求其本，故曰歸，曰復(fù)，即命。聖人特為探本之論，以為己訟而中惕，而終無成，何如謀於始而無訟之為貴乎？蓋謀於其始，自必慮及於其終。諺云屈死莫告狀，亦此意也。

初六：不永所事，小有言，終吉。

象曰：不永所事，訟不可長也。雖小有言，其辨明也。

初變履遇兌，兌悅則不窒，故不永所事。兌為言，六陰爻為小，故曰小有言。初應(yīng)四，二三合四，互離傳，故曰明也。

九二：不克訟，歸而逋，其邑人三百戶，無眚，

○象曰：不克訟，歸逋竄也。自下訟上，患至掇也。

二變否，遇坤剛而變?nèi)幔鸵?。二本柔位，今仍為柔，歸而逋也。坤為地，為衆(zhòng)，故有邑人三百戶象。陽剛雖竄，而陰位自存，為無眚象，正與上之褫鞶帶之錫對。然則二之與上訟也，確矣。需、訟象詞，中孚皆指坎之中爻，乃兩卦爻詞皆不之及，何耶？蓋象舉全卦之德，是有孚者，坎之中爻合乾而言之者也。至於需之九五，一爻止于二為應(yīng)，此卦九二之一爻止于五為應(yīng)，則不得以全乾視之矣。然需之五應(yīng)二，以上求下，為虛已以聽也。此之二應(yīng)五，以下援上，為非分相干也。德既異，則其吉兇自殊耳。然同一有孚也，需何以光？此何以窒？同一坎之中爻也，在彼何以需酒食而吉？在此何以不克訟而逋？蓋需之孚，實積于乾，所謂周身之元氣也，故有以充說於其體，及其出乎坎，而積中者著矣。此之孚，則變?yōu)榉瘢^一時之客氣也，故不能浹洽於其中，及其不克訟，而外來者歸矣。

六三：食舊德，貞厲，終吉?；驈耐跏?，無成

○象曰：食舊德，從上吉也。

三變姤遇巽，巽以入為德，舊德之所入必深食，舊德象。應(yīng)上而近，不與二四比，貞象。處危地，厲象。不忘本而妄有附和，以訟為利，故終吉也?；驈耐跏聼o成，則占詞也。占者不必此卦為此事，故乾五爻皆言龍，而三爻言君子以發(fā)其例。此六爻皆言訟，而於三兼及從王事以發(fā)其例，故加或字別之。六三之應(yīng)上九，各卦多兇，而此獨終吉者，蓋訟之道以剛不以柔，二與四皆剛而能訟者也，初與三皆柔而不能訟者也。然初則事猶在下，故但有口角之微，爭不至於訟也。三則在下之上，是訟已興而不可以已矣。但三陰柔，非能訟者，殆為所訟者也。且處於二剛之間，下乘剛則必為二所爭，上乘剛則必為四所爭，而自與上應(yīng)，故二四之爭三，必皆與上為訟矣。第三雖處危地為所訟，而固守其從上之貞，不與之爭，故終獲其吉。聖人隨各卦爻之時位而各著其義，豈泥於一定之說哉？

九四，不克訟，復(fù)即命渝，安貞吉

○象曰：復(fù)即命渝，安貞不失也。

四變渙，遇巽渙散，則不克訟矣。天水曰訟，今變?yōu)轱L(fēng)水，渙是渝也。雖曰渝，而實復(fù)其本然之命，是渝而無所失焉，故曰安貞也。二之歸，四之復(fù)，皆惕而中止者，故曰不克訟。春秋傳曰：吾非力不足也，義實不爾克也。然同一不克，而二則歸而逋，四則復(fù)而渝，何也？

按：二剛皆得中，象既謂其有孚，似非無情之訟，且上承六三為近，而在所必爭者，但窒於中止，知三為已之所必爭，而不知三為上之所正應(yīng)，而其剛中又自否變，才非上匹也，是為不度德。已雖剛而時則在險，上雖亢而身則乘剛，勢又非上之?dāng)?，是為不量力。夫子約其詞曰自下訟上，故不克訟而逋也。逋有逋負(fù)、逋逃二義，傳特以竄字明之，訟而至於竄，患可知矣。又五不求二而二求五，故曰患自取也。四雖不中不正，而隔體下爭乎三，但下有初六之正應(yīng)，則取初之明以自鑒，故能復(fù)即命。又處改革之際，乾之文言曰乾道乃革者也，故不克訟而渝也。然其歸、其復(fù)則皆同，故二之詞曰旡眚，四之傳曰不失，失字作失足看，不入於淵也。乾之四曰或躍在淵，此之象曰入於淵，蓋四之多懼如此。

九五：訟元吉，

○象曰：訟元吉，以中正也。

五變未濟(jì)，遇離離明，故能聽訟。然豈惟聽訟而已，變自乾來，訟之未濟(jì)，亦未濟(jì)之訟。未濟(jì)六五曰：君子之光，有孚吉。今曰元吉中正，夫子嘗曰大畏民志，是則使民無訟者乎？元吉與大吉微異。坤五、離二、履上、復(fù)初，皆言其德之純也。此外凡吉之在天下者，多曰元吉；吉之在一人者，多曰大吉。此卦之五與大畜之四，有無訟刑措之風(fēng)，故皆曰元吉也【說本安溪李氏】。

竊按：大吉者，乾剛之吉也。元吉者，從來未有之美事，今始有之之吉。所謂元者，善之長也。

上九：或錫之鞶帶，終朝三褫之

○象曰：以訟受服，亦不足敬也。

上變困，遇兌。困者，辱也。兌又為毀折，故有褫衣之義。就本氣言之，乾為圜，為衣，鞶帶象。為君錫，鞶帶象。為天一日一周者也，終朝象。上有三之正應(yīng)為訟，得勝而受服象。上無位而其道窮，窮則變?yōu)槿葜蟆Ｉw言一言二，數(shù)之一定者也。言三，則數(shù)之未定者也。經(jīng)書中凡曰三者，大概謂其多耳。算法：數(shù)始於一，終於三。六則倍之，九則再倍之，十則仍為一，三為不盡之?dāng)?shù)。

安溪李氏曰：上以剛處上之極，訟不可成也，而成之象之，所謂終兇者也。士庶之訟，止於闘訐，進(jìn)之則其爭彌大。詩曰：受爵不讓，至於已斯亡。書曰：矜其能，喪厥功。是故名位之爭，訟之大者。二之所以保邑而無眚，三之所以從上而無成，皆守祿位、善功名之道。上有鞶帶之榮，而曾不終朝，昧於三讓而進(jìn)、一揖而退之義矣。

竊按：傳言不足敬者，以為縱不至即禠，亦以爭而得不足敬也，所以足經(jīng)之意。此武安與魏其爭，帝不以為直，丙吉不言微時保護(hù)功，帝所以大賢之歟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