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周易上經(jīng)】第4卦-蒙卦?山水蒙卦（坎下艮上）－[明]何楷撰《古周易訂詁?卷一》

蒙卦：?【坎下艮上】

蒙。亨。匪我求童蒙，童蒙求我。初筮告。

【古毒反。下同】。再三【如字。陸氏釋文云：一作息暫反】瀆【說文作黷】。瀆則不告，利貞。

【蒙，艸名也。王女、唐蒙、女蘿、菟絲，一物四名，古文義與冡通用。冡，覆也。許慎曰：從曰豕，會意。

按：曰音冒，重覆也。凡字從冡者，皆取冡覆不明之義。加巾為幪，加水為濛，加目為矇，皆是也。吳幼清云：蒙者，昏昧無所見，如巾之掩覆，艸之遮蔽。然為卦以坎遇艮，下則為險，上則為山，行無所之，故名為蒙。蒙有亨道，以上九一陽能止于上，如童之純白未漓，智識未鑿，亨之基也。但要在得師以開導(dǎo)之耳。不言元者，以元體在蒙中故也。我謂師，指二也。以其為內(nèi)卦之主，故稱我。童蒙，指五也。艮少男，故稱童蒙。觀爻辭可見。所以取二為師者，何也？下卦一陽陷二隂之中，二隂有氣拘物蔽之象，而二剛實在中不散，蓋大人而不失赤子之心者也，故五稟教焉。二五相應(yīng)，故有求。象云匪我求童蒙，童蒙求我者，禮聞來學(xué)，不聞往教。二以陽剛居下，五以柔巽居上，非二往求五，五自來求二，若太甲、成王之於伊尹、周公是也。程子云：賢者在下，豈可自進以求于君？茍自求之，必?zé)o能信用之理。古之人所以必待人君致敬盡禮而後往者，蓋其尊德樂道，不如是不足與冇為也。初筮以下卦言，初得三畫而成一卦，故曰初筮。觀比卦坎，以陽剛居外卦，而曰原筮可見矣。古者卜筮不過三，然獨于此卦發(fā)例，亦必有所取象。或謂初指初六，再指六三，三指六四，以三四兩爻皆乘陽不敬，故曰瀆。然爻中實無此象，且所謂初筮告者，乃告六五也，非告初六也。愚意再三兩字，當(dāng)即指中爻互體言。凡六畫卦，析之為三畫之卦冇。四本卦，惟取上下卦二五相應(yīng)，聖人恐人以互體求之而失其旨也，故曉之曰：初筮得三畫成坎，則九二居中，可以告六五之蒙矣。更得一畫而再為互體之震卦，則九二已失其剛中之位。又更得一畫而三為互體之坤卦，則六五又失其柔中之德。剛?cè)岵幌嘟樱蟾嫜桑m足明其褻瀆耳。雖告之無益，而何以告為？此非蒙所以命卦之意也。貞正而固也，承上文主九二言。二有孚在中，此心乃童蒙所本有，所貴養(yǎng)蒙者，亦務(wù)因其未雕未琢，使之反而求之，以自得其良知良能之本體而已。周南仲云：聖人教人用蒙而不用復(fù)，復(fù)者，去其不善而復(fù)于善也。若蒙則無不善，亦未有所失。六爻皆變?yōu)闈苫鸶铮采萧尴聻殄浚?/p>

序卦傳曰：屯者，物之始生也。物生必蒙，故受之以蒙。蒙者，蒙也，物之穉也。

【方言云：蒙，萌也。鄭康成云：蒙，幼小之貌。齊人謂蒙為萌。

愚按：物以穉故蒙，非正訓(xùn)蒙為穉也。蘇子瞻云：義冇不盡于名者，履為禮，蠱為事，臨為大，解為緩之類是也。蒙者，蒙也。比者，比也。剝者，剝也。皆義盡於名者也】。

彖傳曰：蒙，山下有險，險而止，蒙。蒙亨，以亨行時中也。匪我求童蒙，童蒙求我，志應(yīng)也。初筮告，以剛中也。再三瀆，瀆則不告，瀆蒙也。蒙以養(yǎng)正，聖功也。

【胡仲虎云：卦象分上下，艮山下有坎水之險，是一義。卦德分內(nèi)外，內(nèi)險已不能安，外止又不能進，是一義。

愚按：山下有險，險而止二句，蓋以卦體交互言之。山下有險，阻在下而難濟；險而止，壅在上而難進，皆蒙之象也。朱子云：險在內(nèi)，止在外，自家這裏先自不安穩(wěn)了，外面更去不得，便是蒙昧之象。若見險而能止，則為蹇，卻是險在外，自家這裏見得去不得，所以不去，故曰知矣哉。蒙亨者，蒙有可亨之理。以險而止，蒙未亨之時也；以亨而行，蒙既亨之時也。楊廷秀云：說者以蒙為蒙昧之蒙，非也。蒙猶屯也，屯者物之初，非物之厄；蒙者人之初，非性之昧。勾而未舒曰屯，穉而未達曰蒙，故蒙有亨理。果昧也，奚亨焉？大抵蒙之可亨，其妙在止。蓋險則已有氣拘物蔽之累，止則猶有厚重不遷之意，此亨行之基也。然猶賴于啟發(fā)之有其人。時中，指九二言也。當(dāng)其可之謂時，無過不及之謂中。凡二五在上下二卦之中，其爻位不正，而于時義有取者，則曰時中。若下文所謂待其求而應(yīng)之，待其初筮而告之，皆時之義也。得其時之中，故可亨。志應(yīng)，指六丘言也。程子云：二以剛明之賢處于下，五以童蒙居上，非是二求于五，蓋五之志應(yīng)于二也。又呂伯恭云：說者多謂發(fā)蒙者不可自屈，必待童蒙先來求我，志與我相應(yīng)，然後可教。茍急于教人，不待學(xué)者有志而強告之，必不能入也。此固是正理，然人或錯會此說，亢然不復(fù)與學(xué)者相接，學(xué)者亦望風(fēng)不敢進，少徒寡與，道卒不明。要須詳翫志應(yīng)二字，此無以感之，彼安得而應(yīng)之？應(yīng)生于感也。古之教人，雖不區(qū)區(qū)先求學(xué)者，然就不求之中，自有感發(fā)之理。不然，學(xué)者之志，何自而應(yīng)乎？初筮只作下卦二字，指教者而言。九，剛也；二，中也。二以剛德居下卦之中，五居上，以柔中之德應(yīng)之，則心志應(yīng)乎二，而相孚契矣。此二所以當(dāng)告之也。若再三則無相應(yīng)之義，而其志不相孚契矣。既不相孚契，而強聒之，非徒已為蒙所瀆亂，亦適所以瀆亂乎蒙耳，何益哉？孔子曰：不憤不啓，不悱不發(fā)。舉一隅不以三隅反，則不復(fù)。非祕其道而私之，患夫輕之而無益于蒙也。故教人者，必審夫受教之有地。不然，言者褻，聽者厭矣。養(yǎng)正者，養(yǎng)其本然之貞也。蒙以能止，故真心尚存。養(yǎng)蒙者，亦唯保護之而使不失耳。

傳曰：本自無瘡，勿傷之也。作聖之功，實在于此。功乃功夫之功，非功效之功。蒙與聖非兩截，故養(yǎng)正便能作聖，最妙在一養(yǎng)字。後世不知蒙養(yǎng)之旨，嘵嘵焉汩以言說，漓以知見，所謂鑿其混沌者也。悲夫！

張敬夫云：大人者，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。蓋童穉之時，純一不雜，人欲未起，天理實存。謂之大人者，守此而已；謂之小人者，失此而已。人于是時，保護養(yǎng)育，則虛靜純白，渾然天成，施為動作，酬酢進退，皆天理也。非作聖之功起于此乎？王輔嗣云：夫明莫如聖，昧莫如蒙。蒙以養(yǎng)正，乃聖功也。然則養(yǎng)正以明，失其道矣。幾卦辭言利貞者，皆謂利於正主事。童蒙未有所為，無正主之事，但養(yǎng)其良知良能之正，以為他日長而主事之正，其理亦相通也】。

象傳曰：山下出泉，蒙。君子以果行育德。

【凡言山下者，皆謂山腹之下，非山麓之側(cè)也。坎不曰水而曰泉者，水取險義，而泉則自其源之初出者言。兩山之間流而為川，一山之下出而為泉。泉之初出，秤之重倍常水，其流涓涓，不汚不滑，未有定向。傳所謂經(jīng)邛浦而後大者，亦猶人之童稚，良知良能具足于內(nèi)，未為外誘所汚滑，而未知所適者然，故名其象為蒙。行謂身之所行，德謂心之所得。果行象出泉，育德象山下。君子觀蒙之象，則知泉有流行之勢。山為泉源之本，源必靜而後流清，流必迅而後泉達。故其動也，勇于義以果毅其行，象內(nèi)泉之涓滴而決，導(dǎo)其流于外也；其靜也，主於敬以養(yǎng)育其德，象外山之包藏而停，涵其源于內(nèi)也。此以人之自開其蒙者言。或以為育德工夫全在果行，于理未安】。

初六，發(fā)蒙，利用刑人，用說【吐活反】桎梏以往，吝。

【變兌為損初以隂暗居坎下，幸上比九二之陽而承之，得陽之開發(fā)，如撤去其覆同。然下文利用刑人，用以說其桎梏，正發(fā)之之道也。記曰：禁于未發(fā)之謂豫。人之昏蒙，自囚自束，似桎之在足，梏之在手。倘不于發(fā)蒙之始痛加掃除，厥後桎梏愈固，不復(fù)能解，亦終其身于桎梏已矣，故曰以往吝。刑即撲作教刑之刑，記所謂夏楚二物是也。又吳幼清云：刑如周官所謂鄉(xiāng)刑上德，糾孝圜土，聚教罷民，以明刑恥之。刑人不虧體，罰人不虧財者，蓋以教愚蒙之民，使之知恥知畏，而改過遷善，非五刑之刑也。以爻變兌，秋金隂，主刑，故有刑人象。坎為桎梏，變兌為毀折，脫桎梏象。又中爻震為足，上卦艮為手，初畫居下，偶而不連，如械木之判而不合，亦脫桎梏象。以往吝，指四也。凡之外稱往，初與四為應(yīng)，不發(fā)其蒙于初，恣其所往，則其後必為困蒙之吝，而桎梏不可脫已。二吝字相應(yīng)】。

象傳曰：利用刑人，以正法也。

【楊敬仲云：以，用也，用正法以刑之也。有正法而後知人之不善而刑之，如我無正法，我猶未免于桎梏，安能脫人之桎梏？天下之以桎梏為美而好之者多矣，使皆知桎梏，則亦豈肯自囚自束？則舉天下皆不蒙矣，皆聰明睿智矣。唯其不知故蒙，故誤認非為是，誤認惡為美，自處桎梏之中。唯明者深知人之性本善本明，因何以蔽，因何而蒙，蔽在某處，病在某處。因其蔽處病所而刑之，則桎梏可脫，是謂以正法刑人。每嘆以邪法刑人，益人之桎梏者多矣。為人上者，以不正之法刑人，而欲人之正；為人師者，以不正之法教人，而欲人之明。是謂以其昏昏，使人昭昭。蓋有人心自正，而反阻之遏之；人心不正，而反進之導(dǎo)之。自三代衰，正法不行，以蒙治蒙，以亂治亂，往往而是。所賴人有常性，終不磨滅也】。

九二，包【陸德明本作苞。鄭康成云：苞當(dāng)作彪。彪，文也，難通】蒙吉，納婦吉，子克家。

【變坤為剝，互體震，變坤。包如包裹之包，容物于內(nèi)也。陽畫連亙，有包之象。又居柔變坤，蓋以寛弘為德，而能包裹羣蒙者。三、四、五皆在其所包之中，有教無類，敷教在寛，吉孰如之？然三則自暴，四則自棄，皆非受教之人。唯五與二隂陽正應(yīng)，有夫婦之義，故於包蒙吉之中，又申之曰：納婦吉，謂之婦。是以隂從陽，乃蒙者之心，順乎教者之心，而無所拂也。取于納者，新納之婦，其意皆相諧和也。君子固欲天下在于兼容之中，又必擇其順從者而引進之，則施之者顧其安，而受者順其軌。譬諸夫婦有唱隨之美，而家道可成，則子於是乎能其家矣。三、四、五互坤，妻道也，故五有婦象。五柔居外，二剛居內(nèi)，婦在父母家，將納之，大家之象。二居坎中，畫坎為中，男子象。上卦艮為門庭，家象。互體震，震長子主器，克家象】。

象傳曰：子克家，剛?cè)峤右病?/strong>